法制晚报讯(记者 崔毅飞) 冒充文物工作者租设备去偷盗、处心积虑历时一年偷走金刚座……在盗墓史研究学者倪方六眼中,现如今偷盗田野文物的盗墓者已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盗墓贼,而是重赏之下以身试法、工具多元化却手段粗暴的“勇夫”。
这些失窃的田野文物中,以石刻类文物居多。据多位学者了解,偷盗者已形成了一条“下订单——偷盗——买卖”的“产业链”。这些文物部分被当成了收藏者或者经营场所提升档次的摆件。有的高档会所就糊里糊涂地摆放了一些古墓里的石构件。
谁在偷盗田野文物?
盗墓者不再是“固定职业” 重赏之下引来各色“勇夫”
北京石刻艺术博物馆副研究员、北京市文物鉴定委员会委员刘卫东介绍,偷盗田野文物的人,绝大部分都是为了买卖、追逐利益。一般是接受了他人的“订单”,有针对性地下手。这些人既有盗窃团伙,也有重赏之下的以身试法的“勇夫”;他们有可能就是从中挣个差价,也有可能直接卖个“好”价钱。
例如2012至2014年间,房山区环秀禅寺、广智禅寺,两座相邻的明代古寺先后被盗,警方控制偷盗者后发现,他们并非专业盗窃文物的团伙,就是在山沟里干活的想“赚些外快”的年轻人。
中国盗墓史研究学者倪方六介绍说,偷盗田野文物的人,主要是和文物黑市相关联的人、这条地下产业链上的人,有的人长期进行盗宝活动。一般老板不会出现在现场,都是出钱找人去做。有需求,就有人去干,或者想办法物色目标或偷盗。
在内蒙古赤峰,倪方六曾遇到一位“盗宝人”,听到倪方六的南方口音后,这位“盗宝人”还主动问他能不能搞点“盗宝投资”,提供一些大型设备。这让倪方六感到很吃惊。
倪方六说,他一直在准备素材,想写一本“当代盗墓史”。因为当代盗墓,无论人群还是手段,都比古代更“丰富”。古代盗墓人群相对单一,现在什么人都去盗,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盗墓贼,顺手牵羊的事也时有发生,关键是“有消费市场”。
为何盯上这些文物?
地处郊野防盗措施有漏洞 出版物被当做“盗宝指南”
在《法制晚报》报道的盗情中,大多数田野文物位置偏僻、人迹罕至,人防、技防、物防不完善,甚至整体缺失。偷盗者可谓占尽天时、地利、人和。
北京园寝遗址调查保护团队的马志璞介绍说,从安防建设的角度看,当前的田野文物安防工程普遍存在重建设、轻维保的现象,项目建成后维护跟不上,供电、巡检等存在缺陷。
2016年,海淀区辛亥滦州起义纪念园,石碑座被盗损、分家后断成两截。虽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,但在现场人防、护栏、摄像头全部缺失。
同年,房山区下寺村唐代石塔,汉白玉佛龛门被盗损。公布为区级文保单位三十年,相应的人防、技防、物防全无,连文保牌都不曾挂设。直到被盗后媒体曝光,相应的保护措施才得以完善。
再比如,王锡彤墓位于北京植物园内,2015年,墓园内一对石狮被盗。即便有公园的保护,文物依然丢失。
此外,文物爱好者自身也应该树立安全责任意识。对于地处野外,保护措施差的文物,尽量不过分公开文物细节信息。有的文物爱好者将文物信息、路线过分公开,把没有任何保护措施的石刻文物暴露在网上,结果就是给贼指路。
有的网友甚至写“出了村、过了河,往左500米、往右300米……”偷盗者正好按图索骥。
不仅如此,有文物工作者曾坦言,一些官方出版物,也成为文物偷盗者的“路书、指南”。
文物如何被盗走?
租赁大型设备手段却粗暴 有人历时一年偷走金刚座
在刘卫东看来,北京地区这些年丢失的主要是地上文物,以石刻文物为主。偷盗者利用吊车、卡车、盗链等工具,轻而易举就能得手。
例如在丰台区二王坟、房山区孙国玺墓、黄廷桂墓的盗案中,均出现了吊车、卡车的身影。在北京多个拆迁村,还曾出现挖宝人的身影,甚至使用上了金属探测器。与此同时,粗暴、笨拙的偷盗手法也并不罕见。
2013年,房山区市级文物,清代伊桑阿墓石刻被盗。一伙人为偷盗华表柱顶端的莲盘,不惜用绳索将4米多高的华表柱拽倒。造成华表柱断成三截、精美的祥云云板摔得粉碎…… 手段野蛮、粗暴。
中国盗墓史研究学者倪方六介绍,一些现代盗墓没有什么技术含量,只要你有一把子力气。发生在房山区谷积山文物群的盗情,就是笨办法的典型案例。
2012年,谷积山上一座明代太监墓被盗。一两吨重的束腰金刚座,被偷盗者先是从墓地里刨出;由于文物地处山地,无法使用车辆运输,偷盗文物全凭人力。5个月以后,金刚座被轱辘到了半山腰,偷盗者使用撬棍对文物进行翻滚挪移。即便在文物周身包裹了棉被、棉衣,金刚座还是出现了多处硬伤。对此,《法制晚报》曾多次曝光,但金刚座最终还是被偷盗者滚到山下运走,整个盗运过程用时将近1年。
在倪方六看来,盗墓的技术手段相比过去,还是要更加丰富先进。盗窃野外大型文物,吊车、起重机、地下金属探测仪都派上用场。有的团伙会自己购买设备,也有的靠临时租赁,甚至有人冒充文物工作者,去租借大型设备。
被盗文物去哪儿了?
“提档次”需求刺激偷盗 高档会所中竟摆古墓构件
据刘卫东了解,这些田野文物被盗后有可能出现在一些市场、集散地,被公开买卖。有的出现在高档会所里,被用来“提高档次”,也有可能被收藏。
2004年前后,位于房山区的清代惠亲王绵愉的墓碑丢失。之后有文保志愿者发现,该墓碑竟然出现在了江苏省一处石刻园内。
倪方六在接受《法制晚报》采访时曾谈到,近10年大量的仿古建筑,以及会所需要一些古物提升所谓的档次,这大大地刺激了文物偷盗的发生。很多古墓里的石构件,也被稀里糊涂地用在了会所里。
倪方六说,国家的博物馆不会收藏来路不明的东西,一般都是国内的仿古景点,一些富豪的私家花园、私人博物馆,国外的收藏市场也存在需求,但这类消费还是以国内为主。他见过从元代到清代的很多文物出现在石刻市场里。
在倪方六和刘卫东等学者看来,田野文物的灭失令人扼腕。比如很多古墓,历史面貌被破坏后,过去的丧葬风俗都看不到了。对于专业的研究者来说,这种灭失给研究带来困难;而对于一个城市来说,灭失的则是一个个无法恢复的历史片段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