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月19日，新化县，小阳的爷爷无法接受失去亲人的事实。图/记者谢长贵
2月18日晚9时许，娄底市新化县东盛网吧。
14岁的小阳（化名）拿着刀木然地走到网吧的角落里，一动不动。他的父亲肖福民痛苦地蹲在地上，把小阳的表哥刘日东叫了过来，叮嘱道：“不要让他（小阳）在外面玩了，赶紧回去。”
在这家网吧里，小阳用刀刺中肖福民的心脏。肖福民不治身亡。
据死者家属讲述，血案的发生，并非毫无缘由，而是这对父子长久以来矛盾的一次总爆发。
网吧血案
2月18日，开学第二天下午，新化县上梅中学初一学生小阳无故消失了。
他本应1点钟赶到学校，但到点了，班主任罗老师一直没有看到人。无奈之下，她拨通了肖福民的电话。电话里，肖福民也颇为惊讶，因为12点30分，小阳就吃完中饭出家门了。
此时，肖福民开始外出寻找小阳。
下午3点多，罗老师突然想起小阳还没有交学杂费的事，又给肖福民打了电话。对方同样吃惊，因为380元杂费，他前一天就交给了小阳。
肖福民开始去周边网吧寻找小阳。
下午4点钟，寻人无果的肖福民再次来到学校，看小阳回来了没有。“没见到人后，他又出去了。”
这一次，肖福民叫上了自己的外甥刘日东，一起找人。
晚上7时许，找遍了县城河西所有网吧的肖福民，精疲力尽地给罗老师打电话说，人还是没有找到。“我也着急，赶紧给班上的几个学生打电话，但他们都说不知道。”
最后，肖福民的寻找范围扩大到了县城河东，为尽快找到人，他还通过朋友请来了两名协警帮忙。
最终，肖福民在河东的东盛网吧里找到了正在玩游戏的小阳。刘日东说，看到小阳后，愤怒的肖福民走上前去，不由分说便扇了小阳两个耳光，并将其拖到网吧前台附近，父子俩静默对立。
找到小阳后，肖福民向两位协警表示了感谢，并将其送下楼。刘日东说，回到网吧，肖福民开始拉扯小阳，要将其拖回家，而小阳则极力反抗，一直喊着“我不回去”，刘日东说，拉扯中，小阳突然从口袋中掏出一把弹簧刀，朝肖福民胡乱比划，很快，肖福民便捂着胸口，倒在了地上。
叛逆少年
虽然2013年9月才入读上梅中学，但小阳很快便成为了学校里的“名人”。
开学前，班主任罗老师并没有立即批准小阳的报名手续，而是让他写了一份承诺书，让各科老师签字同意，然后再准许他入学。“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，不给他点压力，他还是会继续捣乱。”尽管如此，罗老师说，直到开学两天，小阳仍只拿到了4科老师的签字。
抽烟、吃槟榔、迟到、打架、上课捣乱……小阳，这个曾经辗转多个学校、读过3个初一的学生，颇让班主任罗老师头疼。罗老师说，虽然才读了一个学期，但小阳已经是被叫家长和谈话次数最多的学生了，“有些事情，他做得太过了，没办法。”
罗老师说，14岁的小阳，比班上的同学普遍大两三岁，因此，他经常交往的都是社会上的一些青年，身上沾染了很多的不良习气。“班上一些不听话的学生顶多是上课讲讲小话，而他，则出格得多。”对于小阳的教育问题，罗老师颇为头疼。
罗老师说，虽然小阳经常在外面打架，但他从来没有欺负过班上的同学，很有一副大哥的样子，“比较讲义气”。因为读过3个初一，多少积累了一些功底，小阳的成绩并不坏，在班上处于中上游的位置，“第一次考试还考过前十名呢”，罗老师说，虽然小阳后来成绩有所下滑，但目前也维持在班上前二十名。
因为讲义气，成绩也还可以，小阳颇受班上同学的喜欢。罗老师说，就在他失踪的当天下午，班上公选课代表，小阳在缺席的情况下，依然被同学选为了地理课代表，“他地理成绩很好，同学都愿意选他。”
打工家庭
小阳对父亲的拔刀相向，在很多人眼中不可思议，但在他的表哥刘日东看来，这却是他积压了对父亲多年怨恨的一次总爆发。
肖福民和妻子吴益云没有什么文化，是地地道道的打工族，1999年在生下小阳不久后，夫妻俩就一起到了外地打工。而小阳则留给他的爷爷奶奶照顾，一直到去年上中学为止。
在乡下读完小学后，小阳跟着打工的父母到了外地。“父母漂泊，他也跟着漂泊，学校一所接一所的换，长的也只有几个月，短的甚至只上了十几天。”刘日东说，到最后，小阳没有一所学校完整读下来过。而这也让他的成绩很不尽如人意。
另外，刘日东说，舅舅肖福民的暴脾气也是远近出了名的，经常动不动就打小阳，“连东西掉地上了都会挨顿打。”刘日东说，肖福民打小阳一般下手很重，都是手脚并用，而小阳每次挨打的时候，则是一声不吭，“从来没敢反抗过，他一直都很怕他爸爸。”
班主任罗老师曾看到过小阳的作文，里面描写过他和妈妈被爸爸家暴的事情，“但他的爸爸还是爱他的，经常来学校了解小阳的学习情况，还对自己打小阳感到后悔。”
刘日东说，他也看得出舅舅肖福民很爱小阳，“有什么好东西都是先给他，对他管教很严。”但没有文化，拙于表达的肖福民，在面对小阳出现的问题时，唯一解决的办法就是暴力。
去年下半年，因为担心小阳的学习，肖福民和妻子放弃了在长沙的工作，一起回到上梅镇，决定做小阳的陪读。“他们的房子就租在学校对面，上学很近，也是为了方便照顾小阳。”刘日东说，肖福民的归来，也许让小阳更加的身心压抑，变得更加叛逆，而网吧的血案，成为了父子俩矛盾的一次总爆发。
最后的叮嘱
事发后的第二天，肖福民从老家赶来的家属，集中到了涉事的网吧，现场混乱不堪。小阳的爷爷奶奶，看着他长大的两位老人，头发蓬乱地在里面痛哭。他们无法接受瞬间失去最亲近的人。
小阳的妈妈吴益云，抱着患有先天性脑瘫的小儿子，无助地倒在椅子上抹眼泪，家里顶梁柱的坍塌，让这个没有多少文化的妇女，变得不知所措。“你们要帮我伸冤啊”，她把自己的不幸归结为一种冤情。
涉事的东盛网吧，2014年1月22日才申请到营业执照，没有经营几天便遇此变故。因为接纳未成年人上网，新化县的文化部门领导表示，他们已经依法对其进行了停业整顿，而且还将吊销其营业执照。“我们也感到很冤，这对我们也是一种灾难。”网吧的留守工作人员说，为了做笔录，他们的老板已经一天没有回家了。“刚装修好的店，一下子就黄了。”
刘日东记得，小阳捅完人后，吓得惊呆了。肖福民则痛苦地蹲在地上，把刘日东叫了过来，督促他叫救护车，送他去娄底和长沙救治。最后，他又叮嘱道：“不要让他（小阳）在外面玩了，赶紧回去。”说完，便浑身没了气力，倒在了地上。
[专家对话]
家长如何避免用暴力管教子女
潇湘晨报：应该如何去引导避免未成年人犯罪？陆福兴（湖南省社科院研究员）：一是要对青少年加强法治宣传和教育，从思想意识上消除犯罪意念和动机，警示犯罪；二是要加强对青少年犯罪的预防，比如对有犯罪倾向的青少年进行防范，包括不准带危险工具等；三是要净化青少年的成长环境，比如网络上的暴力游戏禁止、电影电视分级管理、防止家庭暴力、网吧娱乐场所限制等等。
潇湘晨报：避免未成年人犯罪，从家庭和学校方面，谈谈青少年儿童该有哪些教育措施？
陆福兴：从家庭来说，家长要加强与子女的沟通，及时掌握子女的心理动态，化解子女的心理矛盾和困惑，避免子女的叛逆性格形成和逆反心理产生，特别是在青春期一定要平等对待子女，防止对子女进行暴力降服。从学校来说，在坚持学校的思想品德教育同时，各门课程都要坚持教书与育人结合，培养青少年良好的思想品德和高尚情操；同时，要加强对学生心理健康的干预，定期进行心理辅导与咨询，特别是对于有暴力倾向和犯罪可能性的学生，要加强教育；此外，要防止学生携带危险工具进入学校，及时处理学生之间的各种矛盾纠纷，防止其扩大化或恶化。
潇湘晨报：避免未成年人犯罪，政府或公安部门应该加强哪些监管措施？
陆福兴：政府要加强立法预防，加强对家庭教育的干预，比如父母对孩子的家庭暴力等；社会要成立多样化的服务机构，对青少年进行教育和提供培养服务，比如各级共青团建立的12355青少年服务平台等；政府公安部门要加强对公共场所的管理，限制青少年进入与其年龄不相符合的场所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