银行高管违规放贷后隐居13年
躲在村里变成游民 受审时称不知是否犯罪
原北京城市合作银行中关村支行高管冯伟，涉嫌在领导带领下违规高息揽储、高息放贷，造成发放的7亿多元资金中有2.8亿余元无法收回。其领导案发后，冯伟隐居在偏僻小村中十多年，直到去年才被抓获。昨天，冯伟因涉嫌违法发放贷款罪，在海淀法院受审。
自称不知是否有罪
48岁的冯伟大学文化，原来是工商银行的一名普通职员，1991年，他被调到中关村城市信用社上班。一年后，他升任资金部经理，3年后，又被提升为信用社副主任，全面负责该社的资金业务。1996年，中关村城市信用社改名为北京城市合作银行(现北京银行)中关村支行，冯伟仍主管资金部。
据公诉机关指控，1992年10月至案发期间，冯伟先后担任该支行资金部经理、副主任等职务，主管资金部相关工作。1993年至1997年间，冯伟伙同行长霍海音(已判决)，利用资金部所管理的银行账外账户，违反国家规定，以高于人民银行同期存款利息吸收存款，并将吸收的存款以高于人民银行同期贷款利率的高息，先后向北京天宝乐科贸有限公司等12家单位共发放贷款7.46亿余元。目前，仍有2.8亿余元尚未收回。1997年9月，被告人冯伟前往深圳探亲，后因同案犯霍海音案发，冯伟为躲避追捕，一直逃匿未归案，直至去年7月20日在黑龙江省哈尔滨市被抓获。
检方认为，被告人冯伟违反国家规定发放贷款，数额特别巨大，其行为已经触犯了《刑法》的规定，应当以违法发放贷款罪追究其刑事责任。
对于起诉书上的指控，冯伟的辩护律师为他做了无罪辩护，而冯伟对于自己“是否有罪”的问题有些迟疑，他考虑了一下回答说，因为他并没有伙同领导霍海音违法发放贷款，两人事先根本没有策划和预谋过，他只是按照霍的意思正常履行职责，因此“不知道我是不是有罪”。但他同时表示，如果是单位资金部的责任，他作为资金部的负责人，愿意承担相应的责任。
冯伟的前妻、同学和妹妹等亲属到庭旁听，但均表示不愿接受采访。
绕开规定揽储放贷
冯伟在供述中说，按照银行的规定，贷款是由信贷部负责做，资金部负责同业往来，吸收存款，以及行里面的资金调动。当时，中国人民银行根据各行吸收存款的总量，会设定一个放款的比例，各个银行根据这个放款的比例来对外进行贷款。而中关村信用社为了能超比例对外发放贷款，就将一部分大额存款存到资金部单设的专户上，原则上专户上吸存的钱不受信贷规模的限制，这样就等于绕开了信贷规模比例的限制。
冯伟说，他刚到中关村信用社资金部工作时，就已经有了资金部绕开信贷规定，对外发放贷款这种操作模式，但当时他并不清楚细节。他当上资金部经理后，行长霍海音说几个行长开会决定，让他以资金部的名义在信用社单设一个账户，用于吸收大额存款。这些款吸收到资金部后就直接可以对外发放，不受中国人民银行信贷规模的限制。此后，霍海音还给资金部开会规定了吸收存款和对外贷款的利率，按照“高进高出”的原则，两种利率都高于同期人民银行的利率水平。
如何操作全听领导
冯伟称，他们资金部高息揽存进来的钱，先由霍海音审批贷款，并确定好贷款金额、利率、期限等内容，然后由资金部负责办理贷款合同。为避免在合同中暴露违规、规避监管，他们会按照霍海音与客户谈好的贷款金额和期限填写到合同中，但利率是按照国家的正常利率填写，而对于高出来的高息，如果霍海音交代他们在放款时先扣出来，他们就按照执行，在对客户放款时提前扣掉高出来的高息，再给对方放款，之后收取正常利息；如果霍海音没有交代他们先扣高息，那他们仍然按国家的正常利率填写到合同中，高息的部分由霍海音处理，之后再将高息收回到资金部的大账上。合同内容填完后，资金部拿着合同到办公室盖上行里的公章，记入台账内，然后按照贷款合同上的金额为客户开支票。有时，霍海音也会让他代自己签字。
据冯伟回忆，这个专户累计吸收了大约几十个亿的大额存款，不记得有贷前审查等程序，而往外贷款也有几十个亿，大部分都贷出去了。
律师称属单位犯罪
辩护律师说，冯伟被错误地批捕、追捕了13年，因为在行长霍海音案发时，霍曾花重金买通了当时承办此案的民警曾岩，曾岩被买通后，帮霍海音制造授权书等伪证帮其脱罪，将诸多罪责附加在了冯伟身上，这从霍海音前后矛盾的口供就能看出来。而公诉人庭上交出的很多证据都是不成立的，包括很大一部分口供都是曾岩记录的，这都应当依法排除。此外，当时冯伟违法发放贷款的情况是有历史原因的，在1992年至1997年间，当时的金融秩序相对混乱，银行违法放贷的现象非常普遍，监管机制也根本不完善，因此应该考虑到当时的金融背景。同时，此案中的违法发放贷款行为是以单位名义进行的，并且最后指向单位利益，冯伟虽然是单位资金部的负责人，但其中的决策都是信用社的决议，而且所得的利益都归信用社所有，因此犯罪主体应当是单位。虽然应该追究直接负责的主管人员和直接责任人的责任，但应当加以削弱，不能因为冯伟有一个主任或经理的头衔，就追究他的责任，实际上冯伟在审批发放贷款方面根本没有决定权，并不构成犯罪。
对此检察官表示，他并不否认此案属于单位犯罪，但是因为中关村城市信用社曾经几经改制，因此暂时无法以单位犯罪追究其责任。
■隐居生活
藏在村里十余年银行高管变游民
1997年9月，冯伟休假到深圳看望父母。恰在此时霍海音案发，冯伟听说资金部的很多人都被警方抓了，感到很害怕，于是从家里拿了30万元，到深圳市罗湖区火车站附近的一个小区租住躲藏。
在深圳住了六七个月后，因为害怕警察和居委会查身份证，他搬到了广州市番禺县一个偏僻小村内住了下来。此后，他过起了深居简出的隐居生活，除了买菜、买报纸，平常都不敢出门，与原来的朋友和同事完全失去了联系。由于不敢出去工作，一个颇有能力的银行高管当了十几年的无业游民，经济来源只能靠前妻接济。
比孤单和寂寞更难以忍受的是恐惧，因为害怕老住一个房子被查出来，他在村里换了好几次房。这样担惊受怕的生活一直持续了11年，到了2008年4月，冯伟实在忍受不了这样的生活，他决定不管结果怎样，先回北京看看。
坐火车回到北京后，他第一件事就是去原居住地所在的海淀区花园路派出所，换领二代身份证。“当时我就想，如果有事就有事了，如果没事也就过来了。”出乎他意料的是，派出所民警照常接待了他，让他照相，然后告诉他过一阵取身份证。冯伟觉得自己肯定没事了，于是他找到前妻严某，住到了前妻家，开始过正常人的生活。2008年8月，他还办理了私人护照，带着前妻和孩子去英国、德国、法国、瑞士玩了十多天，并没受到任何阻拦。
去年夏天，冯伟带着前妻和孩子，还有孩子的姥姥和姥爷一起坐火车到哈尔滨玩。住在香格里拉酒店后，警察找上了门。
当时，警方指控的罪名是挪用资金罪。此后经公安机关侦查，以涉嫌犯违法发放贷款罪提起公诉。
■对话
总结教训：不要乱签字
记者：十三年的生活状态怎样？
冯伟：不想再谈这个事情了。为了一个莫须有的罪名逃亡了13年。
记者：你觉得自己是否犯了罪？
冯伟：我一直不知道因为什么抓我，直到2010年才知道。
记者：不知道高息放贷是违法的吗？
冯伟：当时不知道高息放贷是违法的，那个年代很普遍，即便是违规，但是我想都是领导的问题，跟我没关系，我只负责把手续办好，把账记好就行了。
记者：你逃亡期间与前妻和孩子的关系怎样？
冯伟：不谈这些问题。
记者：后悔出去逃亡吗？冯伟：这个没法说……生活就是这样吧。这么多年，有得有失。
记者：能总结出什么教训？冯伟：现在我总结一条教训，不要乱签字，签字就要负责任。
记者：公诉人提出判5年以上的刑期，你有什么看法？
冯伟：如果判5年以上，我接受不了。起诉书中提到的，不应该都由我来承担。
■新闻背景
冯伟的上司、原北京城市合作银行中关村支行行长霍海音，在6年间多次为他人出具金融票证，多次采取支付高额利息吸收客户资金不入账的手段，非法拆借、发放贷款。1998年4月，霍海音因涉嫌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罪被北京警方抓获，落网时其个人拥有24辆车、15套房。2002年，市一中院认定霍海音侵吞公款7000万元，挪用公款10亿余元、并多次非法出具金融票证、用账外客户资金非法发放贷款，数个罪名并罚，判处死刑。
1963年出生的曾岩原是北京市公安局民警，1998年5月至1999年上半年，他在担任北京市公安局预审处预审员时，负责侦查霍海音一案。被霍买通后，他利用提审霍海音的便利，多次将手机提供给霍海音与外界联系；为减轻霍海音的刑事责任，使其逃避追诉，曾岩利用负责侦查案件的职务便利，私自会见多名证人，指使证人伪造虚假的股份买卖协议书、委托书、借款合同及变造借款合同等书证，帮助掩盖霍海音利用职务之便将3.3亿余元公款挪用给海南环亚工贸有限公司、大连奔德国际金融中心有限公司、海南中力实业贸易有限公司使用，并将大连奔德公司7.8亿余元的70%股权转移，造成国有资产失控等犯罪事实。
1999年12月，曾岩因涉嫌犯徇私枉法罪被逮捕。2001年，曾岩因犯徇私枉法罪一审被判处15年有期徒刑，此后他提起上诉，被市高院裁定驳回上诉，维持原判。
本版采写本报记者王秋实
